郭树清在圈子里有个外号，叫“铁面书生”，一听就是一个狠角色。2018年的阳春三月，红墙内抛出一份文件，把一行三会中的银监会和保监会合二为一成为银保监会。而以前负责银监会工作的老郭出任一把手。当市场对此举还云里雾里时，菠菜朋友圈的投行小伙伴集体哀嚎道：“好日子到头了！”

干一级市场想发大财，没有人不懂通道业务是咋回事的。说的好听的叫通道业务，其实就是监管套利，没有这么肥的大肉谁还会花大价钱去市场上收集金融牌照搞金控集团呢？虽然，人行几次吹风要整顿金融业，但没人当一回事，因为相比于二级市场的脏乱差，一级市场就是黑社会的钱权交易，每张牌照背后都写着一行字“我上头有人”。从建行上来走进7人天团的老王深谙当年朱相改革银行体系后留下太多作业没有干完。

毕竟，中国整个金融体系银行业占了巨大的份额，这必然涉及一个问题——防范债务危机的爆发。正如周行长卸任时叮嘱的，明斯基时刻随时可能到来。这个摊子很烂，必须找个能人来操盘。人行体系里的老员工从副行到助理，哪个没两把刷子？但老王心中的人选必须敢干，也就是这个人注定要如董存瑞般能勇敢的扛起那个炸药包。尽管这层意思从老王到周行长轮番在各大会议中表态，但听众们都很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留下非清华裙非江浙裙的老郭傻愣愣站在那儿。老王转身一笑，对着那个昔日建行体系出来的老郭微微一笑，就是你了。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老郭心里碎碎念到李白昔日的鸡汤，头也不回的走上了新的岗位。如果说证监会是火山口（老郭也坐过），那么银保监会就是洲际导弹的弹头，随时带你冲出九霄云外。上个坐火山口的老刘含着一肚子心酸被股民扔了满身烂菜叶选择去蹲小黑屋，这事还在人们的视野中尚未褪去。这个周末5月24日包商银行的雷就爆出来了（如上图）。

周五收盘后，几乎所有的财经新闻平台都推送了包商银行被人行接管的消息。尽管老郭是个敢干事的犟驴脾气，但银保监会的职责所在就是防止风险外溢到整个经济体系中避免演化成危机。在这个指导思想下，90年代海南房地产泡沫破裂，海南发展银行破产也没能殃及整个中国经济的大盘子。当时主持工作的夏斌曾回忆过当时关了一大批信托公司。在菠菜看来，海发行当年的成立就是为了承接那些底层信用社的坏账，然后打包等到98年亚洲金融危机爆发顺势倒下宣布关闭（并不是倒闭）。

接盘海发行的是海南工行，因为当时别无选择。当时已经在局部引发恐慌，海发行面对挤兑造成的信用危机在红墙维稳的大前提下必须对自然人存款全部刚性兑付。那会《银行破产法》还没有出台。再抖个料，海发行的烂账已经处置20多年了，还在进行中ing。

 

那会儿，老郭刚从贵州省副省长调任到人行任副行长。老郭分管的是外汇政策的制定，从03年起任外管局一把手同时兼任中央汇金董事长。当时可是苦差事，看起来官儿挺大其实都是烫手的山芋。虽然烫手，老郭还是干成了大事，2004年2月香港商业银行开始办理个人人民币业务。03年也是老王从海南省省委书记到北京任代市长的一年，他很赏识专业技术过硬的老郭。2006年继任者在老郭的基础上终于实现了人民币在经常项下自由兑换。

而老郭的下一个十字路口正在建行。

建行在四大行里很特殊也很优秀，很多大胆的常识和创新都是建行系统提出来的。从全面推进住房贷款到投行业务从商业银行体系开展，建行一直是圈子里第一个敢吃螃蟹的机构。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老王当年曾在建行“锻炼过”。

往事如烟，2019年5月25日在北京五道口金融学院发表了一个有分量的演讲，主题是“金融供给侧改革与开放”。五道口的前身是人行研究生院，一个金融行业内的最高殿堂，菠菜这种学渣考研的时候都不敢想的地方。包商银行被人行接管的消息满天飞，大家纷纷在议论为何不走破产程序，难道就因为曾经它是明天系的一个牌照而没人敢下手？2017年时，有一份明天系甩卖的名单在投行圈子里不断的转发，里面除了有离谱的报价，还有两家信托和证券公司、期货公司外，还赫然写着包商银行四个字。2年多过去了，该卖的都卖了唯有包商银行还一直没有被划掉，菠菜认为是其资产质量太差，无人敢接。

市场的目光投向了此刻的老郭，他依旧淡定的走上五道口的话筒前，先从国际形势讲起，强调了内控风险的重要性，这也符合红墙内对金融市场一直以来的基调。华尔街欺负你那叫外部风险，而自己暴雷便是内部风险。此刻，老郭摊上的事是这两个风险都要管。这不禁让老郭想起某位领导讲过的段子，诸葛亮在舌战群儒时谈过一个行政管理的基本思路，一个人生病的时候要先调身体，再下猛药才能除去病根（譬如人染沉疴，当先用糜粥以饮之，和药以服之；待其腑脏调和，形体渐安，然后用肉食以补之，猛药以治之：则病根尽去，人得全生也）。

24日人行网站上发布了包商银行被接管的消息时，还有一个细节，便是建行托管业务。托管和接管完全不同，其实人行此刻的角色是提供定向的流动性，因为它是最终贷款人。当年海发行被工行托管时人行也提供了40亿的流动性。基本上思路一致，个人存款部分会实现刚性兑付。零售银行业务不是重点，任何出问题的商业银行都出在了对公业务上。于是人行拿出的方案是5000万以上对公存款和同业负债由接管组和债权人平等协商。这意思便是业务操作的空间，可以有打折减免。

一级市场刚刚走了一波小牛，同业间的债务不再有人行兜底意味着债市的波动。因为平等协商四个字背后就是可能的债务违约。那么中小银行甚至是农信社的债要不要重新评级？这不得不让人联想到5月11日人行发布拟于2019年第一季度评估时将资产规模5000亿元以下金融机构发行的同业存单纳入MPA考核（如上图）。这便是金融供给侧改革的深水区，把最坏的资产提前做打算。

老郭在话筒前没有单独讲包商银行，却道出了这样一组数据：目前我国4588家银行业机构中民营机构控股的超过3000家，170家中资保险公司多数为民营控股，证券公司和基金公司也多数是民营为主。即便是五大银行，社会股权占比平均达到30%，有的甚至超过40%。特别需要指出中国五大银行的市场份额现在只有37%，与英美等国家前五大银行的市场份额的占比很接近。

尽管这是在发言的中后场所说，但非常具有说服力，简直是给一级市场圈里妄言中国市场不开放的那些学者一击狠狠的耳光。这组数据背后也是整个人行系统整整40年来几代人对金融市场不断开放的努力。如今我们不再全部兜底了，市场上也会有所波动和担心，但这是金融开放的必由之路。

老郭的讲话，江湖上几经解读，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稳定人民汇率的决心。只要汇率稳了，商业银行的风险不在资本市场上蔓延我们就能继续扩大金融开放，只有开放才能迎来资本市场真正的春天。这也是人民币进一步国际化的前提，你汇率不稳谁会愿意储备？

老郭带着那张铁面走出五道口，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而金融供给侧改革依旧在推进。这场与灯塔国的世纪交锋背后考验的是两国精英阶层的执政能力。各个一级市场的群里还在算着包商银行的小账本，未到期的债券为115亿，分别为65亿元的二级资本债和50亿元的小微企业贷款专项债，后者将于6月20日到期。

在这个时点前后建议回避相关中小银行个股，也不用太紧张，50亿的规模问题不大。最好的是，人民币汇率破7的担心已经逐渐散去，股市企稳就在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