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星空下的红布林

编辑/星空下的菠菜

提起走得最快的人，人们最容想到《水浒传》里的戴宗。

戴宗原本是江州知府蔡九手下的两院节级。可以把两个甲马拴在腿上，作起“神行法”，便能日行四百里；如果把四个甲马拴在腿上，能日行八百里。凭借这双“飞毛腿”，戴宗有了一个响当当的绰号“神行太保”。但这小说中的主儿，比起真人来还是有点逊色。

要说快，大概没有谁比神州系操盘者——陆正耀更快了。他认为，自己已经做到了全球最快。

01 老陆的四片甲马

“不管按哪个指标算，都是全球最快。快！是贯穿瑞幸咖啡发展的主旋律……开店快，发展快，烧钱快，当然，还有上市快！”瑞幸上市之后陆正耀自信地这样说。

他认为瑞幸咖啡在纳斯达克上市，创造了全球最快IPO记录。从2018年5月8日正式营业到上市，不到12个月；从2018年1月1日北京上海试营业到上市，不到17个月；从2017年6月公司注册到上市，不到24个月。

无论从哪个角度，瑞幸都堪称是企业成长史上的一只飞猪。

雷军提出“唯快不破”的法宝之前，大家也都觉得一定要“快”，但到底多快才算快，其实并没有特别清晰的概念。

中国新经济公司从创立到上市，普遍需要5年左右时间，阿里、京东、美团和小米都花了8年，百度和腾讯花了6年，携程花了4年，拼多多花了3年，新浪和搜狐花了2年多。至于零售企业从成立到上市，星巴克用了整整21年，麦当劳花了25年。

陆正耀的“瑞幸速度”，刷新了纪录，也颠覆了三观。

做企业历来有两种方法：

1.把企业当孩子养，从小到大养到老，比如乔布斯做苹果、马云做阿里这样；

2.把企业当猪养，找一个有潜力的小猪仔，养肥了就卖。

陆正耀做瑞幸显然是后者。

一般来说，农村人用纯粮食来喂养土猪，至少一年左右方可出栏。现在规模养猪场的生猪出栏时间一般为6-7个月，比自然养猪快一倍。

陆正耀做瑞幸的速度，普通养猪场是追不上的。

上市后不久，面对外界质疑，陆正耀说，“瑞幸咖啡的每一步，都是经过深思熟虑，都是经过精密计算。”“我们沙盘推演了各种竞争情况下的应对策略，我们系统计算了业务发展所需的资金需求和融资节奏”。

陆正耀在江湖上有一个绰号“老会计”，他多次提到“所有的商业逻辑都可以用数字计算出来。”

复盘一下“瑞星速度”背后老陆的算法逻辑：

1.找一个巨大的市场；

2.快速切入，搭建商业模型，做大流水；

3.引进巨额资本；

4.烧钱补贴，掀起价格战、营销战，做大规模，切割市场；

5.讲一个高成长的故事，快速上市；

6.快速退出，套现，码新盘；

这套手法似曾相识，2015年神州专车业务上线，随即陆正耀成立了神州优车，将神州专车相关资产全部注入。然后在短短10个月里，神州优车完成了四轮融资，融资总额超过了100亿元。2016年7月陆正耀便将优车推上了新三板。被称为“专车第一股”的神州优车，上市首日市值便高达417亿元，成为“新三板股王”。一气呵成，时间仅仅花了16个月。

《水浒传》里老戴跑的快，全凭扎在脚上的甲马。甲马就是一道灵符，史书记载这就是画在纸片上一只穿甲衣的马，民间祭财神的时候也会用到它。戴宗出发前会祭告神灵，将甲马扎在脚上，就可以健步如飞。

老陆的神行法里也有四片甲马。

【第一片甲马】：市场营销

瑞幸上市时披露的财务数据中，花费最大的就是“销售和营销费用”，2018年就花了7.46亿，当年店面租金才5.76亿、材料成本5.32亿。

这笔钱砸下去，大手笔请汤唯、张震做代言，线上线下四处投广告，搞小程序社交裂变，发折扣券打补贴，用尽了所有营销手段，营造 “流量池”，打认知、圈用户。

这套手法2005年最初做汽车联合俱乐部的时候，老陆就用得很溜；在做神州专车时，与威汉传播陈一枬合谋策划的刷街海报“Beat U”，也人尽皆知、毁誉参半。

投资人是喜欢这种做法的。刘二海就认为品牌是需要“烧钱”建立起来的。瑞幸要在短时间获得大量用户、就需要大规模投入做品牌。

【第二片甲马】：数据

创业者擅长讲故事，投资人却要看数据算账。刘二海接受媒体采访，说瑞幸是数据咖啡，由数据驱动。

在营销费用投入和业务数据打造上，陆正耀下了不少功夫。他透露，创始之初瑞幸团队就开始细化咖啡业务的商业模式、搭建财务模型，雇用了上百人花一年时间做出瑞幸咖啡的数字管理系统。

一年高举高打最起码从BP、招股书数据来看，还是很有诱惑力的，至少可以说服像华平资本、贝莱德这样的华尔街投资人。

【第三片甲马】：规模

瑞幸2018年1月试营业。5月8日正式营业时，已经完成门店布局525家，年底达到2073家，已经是市场第二，仅次于星巴克，规模起得很快。2019年，更是打出全年门店总数将超4500家，全面超越星巴克的目标。星巴克用了20年才开出3600家门店。

瑞幸估值也随之一路飙涨，天使轮自己投不算：

2018年7月A轮2亿美元融资的投后估值就已是10亿美元；

B轮融2亿美元,投后估值22亿美；

最后一轮B+轮融资后达到29亿美元；

IPO时定价对应估值42亿美元，

……

每3个月翻一番。

快速做大规模是互联网“赢家通吃”逻辑下的生存法则，规模意味着可以抢到市场份额，也意味着拿到跑步进入资本市场的入场券。

当初2010年老陆神州租车拿到联想12亿投资之后，也是立马花6个亿将车辆规模从800辆干到5万辆，甩开第二名一嗨租车4万辆。2014年7月，神州租车的车辆便达到13万台、169个城市布了1000多个直营租车网点，成为中国最大的汽车租赁企业。2014年9月，神州租车就在港交所主板上市，成为中国汽车租赁第一股，市值230亿港元。

规模更是老陆拿下资本市场的杀手锏。

【第四片甲马】：资本

瑞幸之所以能年烧20亿，18个月跑步上市，离不开背后的弹药库——资本。

瑞幸从成立到做大，作过3轮股权融资，总共融了10亿美元，其中最主要的投资者是黎辉的大钲资本董和刘二海的愉悦资本。媒体将陆正耀、刘二海、黎辉称为“铁三角”，这三人从神州租车开始就成为哥们。后来经常一起喝酒，聊工作，攒局。

2012年黎辉还是华平资本亚太区总裁，就投了神州租车2亿美元。2017年创立大钲资本，2018年连续两轮领投瑞幸，总共投资了1.8亿美元，是瑞幸最大的外部投资者，股份仅次于陆正耀、钱治亚。

刘二海与陆正耀相识更早。2006年，刘二海在君联资本（前身为联想投资）时就投了陆正耀的联合汽车俱乐部（UAA），UAA失败后，陆正耀转做神州租车，刘二海继续投。

除了股权融资之外，从浦发银行和光大金融融资租赁公司等机构获得贷款，也是瑞幸获取资本的主要来源，通过抵押贷款和融资租赁等方式，一年获得10个亿资金。

老陆能顺利拿到钱接连将3家企业快速IPO，从微观层面是因为在创业中结交了一批资本圈的铁哥们，获得联想系和华平资本这样人民币、美元资本的硬核支持。从宏观层面上说，是赶上了一个热钱奔涌的好时代。

2018年底中国货币供应量（M2）为26.3万亿美元，占GDP比重193%。美国货币供应量为14万亿美元，占GDP比重为69%。中国M2/GDP比重为美国的2.8倍，流动性大放水。M2增多，意味着市面上的钱越多，越好拿。

像瑞幸这样能从君联资本、中金资本这样的中资机构拿到钱，除了人脉到位之外，机构手里弹药充足能拿出钱来才是最关键的。

现在生猪长得如此快，据说主要是新型饲料造成的。瑞幸膨胀这么快，主要也是因为拿到手的钱多。但是，瑞幸应该说只是赶了个晚集。在严密做局、疯狂融资的同时，国内一级市场的风向也在发生变化。

2017年下半年国内“去杠杆”、“防控金融风险”力度加大，2018年“资管新规”出台，打破多层嵌套，限制通道业务，一级市场融资环境也在变差。机构投资者募资遇到困难，没钱可投成为常态，出手也更加谨慎。媒体上资本寒流来袭的呼声不绝于耳。经纬中国张颖在“寒冬警告”中说，如果公司现金只够花半年了还不全力融资，基本上要死翘翘。

当时像OfO、瑞幸这样的独角兽，估值被哄抬的很高，半数以上公司的现金储备却只够烧半年，一级市场融资难，涌向二级市场融资就成为了续命的唯一选择。因此，从 2018年起到2019年出现了一大批公司集体奔赴海外上市的热潮。美团、小米都是那个时候海外上的市，ofo融不到钱，摩拜卖给了美团。

资本市场从热变冷的这种陡然转变，瑞幸背后的资本“铁三角”自然是嗅觉敏锐。

2018年一年瑞幸总共融到6.03亿美元，一年的费用支出就高达3.68亿美元，经营活动净现金流为-1.98亿美元，自由现金流为-3.50亿美元，期末现金及短期投资只有2.56亿美元。2019年至少需要融到6亿美金，瑞幸才能按照原有打法继续玩下去。这笔钱，按当时形势，一级市场是不好拿的。

所以，当年瑞幸B轮融资商业计划书就明确列出，项目最大的亮点之一就是能够快速退出，“上市计划明确”。瑞幸一年被推向IPO，既是陆正耀精心计算的结果，却也是资本市场的大势使然。

有了营销、数据、规模、资本这四片甲马，老陆的神行法便无往不胜，日行千里，可以吃着火锅一路奔向IPO。并将这种操盘手法不断复制，源源不断地批量生产上市公司。

神州租车上市后，这一模式被老陆复制到神州优车和瑞幸咖啡上。瑞幸咖啡刚上市，老陆就开始并购宝沃汽车，试图将神州模式复制到整车零售领域，编写一个汽车新零售的故事。

拨开表皮看内核，不同故事情节下，操盘手法是一致的。

02 史上最快的杀猪刀

但是对于瑞幸这样的吞金巨兽而言，IPO不是终点，只是多了一台提款机，可以公开募资，继续烧钱扩张游戏。

2019年5月17日瑞幸咖啡在美国纳斯达克上市，募集了6.95亿美元。这笔钱其实仅仅够支撑一年。因此，瑞幸在上市7个月之后，便于2010年1月12日通过定增、发行可转债等方式又募资11.3亿美元，相当于又进行了一次IPO。

在定增前2个月，瑞幸在11月13日发布了2019第三季度财报，数据相当漂亮：当季收入15.4亿元，同比增长557.6%，用户增长3070万，净利润亏损达5.32亿元，亏损幅度扩大9.6%，但却是过去一年亏损最小的一次。还有一个亮点，单店盈利了。

这份财报显然是有备而来，一个高速成长的公司和不断飙升的业绩，为定增做好了铺垫，融到了超出原计划的双倍的钱。

财报一公布，投资者就打上了鸡血。11月15日，瑞幸咖啡股价暴涨25.44%，创下了上市以来的新高，市值突破64亿美元。到12月23日，股价又飙升54％涨到35.5美元，较发行价17美元翻了一番。在此利好下，国外许多机构都给出买入评级，大批机构投资者跑步入场，大笔买入瑞幸股票，期待明年大涨。

2019Q4，瑞幸的机构增持达到2.89亿股，新进机构持有1.45亿股，其中不乏像资本研究全球投资者、美国银行等知名机构。以当时30美元平均股价计算，增持金额超过86.7亿美元。

就在此时，一路高歌猛进的瑞幸遭到了迎头痛击，形势陡转直下。

1月31日，著名的做空机构浑水发布了一份89页的调查报告，称瑞幸存在欺诈行为。

浑水派出1500个调查员，调查了瑞幸900多家门店，给出的结论是，其2019年第三、第四季度业绩至少夸大了69%和88%。浑水报告列出5项确凿证据、6项危险警告，指证瑞幸财务及运营数据造假，称其商业模式存在固有缺陷基本崩溃。

三个月后，4月2日瑞幸自己公告承认从2019年二季度至四季度，公司COO兼董事刘剑以及向他报告的几名员工出现不当行为，虚增了22亿元的交易额，并虚增了相关的费用和支出。

曾经，陆正耀和刘二海津津乐道的“数据驱动的咖啡”，居然在数据上爆了雷。

上市公司数据造假、虚增业绩，目的通常只有一个，那便是通过虚假数据美化财报，释放利好信息，欺骗投资者买入公司股票，抬升股价，方便公司融资及大股东套现。

浑水在做空报告中提到，瑞幸管理层已通过股票质押兑现了49%的股票持有量，按当时价格价值25亿美元。

当年神州租车 IPO后，随后几个季度盈利能力也呈现良好增长趋势，财报数据也很漂亮，股价一路高涨，到2015年6月达到每股20 港元的峰值。股价达到高位后，几大股东纷纷减持，联想控股套现16亿港币，华平套现超30亿港币，赫兹分三次清仓套现36亿港币。

自此之后，神州租车业绩便开始下滑，2016 年调整后净利润下降了 8%，2017 年又下降了 25%。神州租车股价也从2015年6 月每股20港元的峰值，暴跌至2016年6月以来的不足 8 港元，跌破2014年IPO发行价8.5港元。

陆正耀及其股东团伙从神州租车套现16 亿美元，留给公众投资者的只有一地鸡毛。

历史不会简单的重复,但总是惊人的相似。

2019年底在利好引诱下入局的投资者，包括美国银行、瑞银、等28家大型机构投资者，如果未在停牌前出清瑞幸的股票，这次也基本被活埋了。

将一家公司推上IPO之初，操盘手们就已经设计好退出路线，随后不过是按照既定的路线完美撤退。数据造假、虚增业绩、释放利好、抬高股价、套现走人，拿到真金白银后，转战下一个战场，开始码新的杀猪盘。

刘二海当年头一次见陆正耀的时候，觉得这人特别像弥勒佛。只是他和很多华尔街的投资人估计都没看到，这个弥勒佛背后踹着一把精心打造的杀猪刀。

陆正耀养猪的速度快，杀猪的速度更快，同样也做到了全球最快。陆正耀说过“只要我出手，还没有失手的时候”。不过，这次他能全身而退吗？

03 神行者的结局

小说中神行者的结局是这样的。

梁山好汉被招安后，戴宗并不接受朝廷分封的官职，而选择了到泰安岳庙寄居，与庙中的和尚尼姑以及香客们供佛闲谈，悠闲地度过了余生。土行孙归周后，娶了邓九公的女儿邓婵玉，一家四口合力助周伐纣屡立战功；以地行之术多次逃过杀身之祸，最后于夹龙山麒麟崖下被张奎暗杀斩死。

被浑水一闷棍打出元神的陆正耀，也面临两种可能的结局：

1.计算好了所有可能性，按照完美计划逃脱惩罚，逍遥法外，继续其资本游戏。

2.面临最严重的处罚，就此出局，被斩杀。

按照目前瑞幸发公告叫钱治亚、刘剑背锅，又事先购买董责险的路径来看，陆正耀和他的“惊天魔盗团”在尽力往第一种可能性的方向上推。

然而，美国证监会（SEC）对于瑞幸这样业绩造假的公司绝不会轻饶。中国证监会配合瑞幸调查。多家美国律师事务所正在发起投资者对瑞幸咖啡的集体诉讼，开满群岛和香港的法院已经下令冻结瑞幸的资产，有律师认为陆正耀也有被追究刑事责任的可能性。

全球最快的加拿大移民陆正耀，接下来要面对的可能是与16年前安然公司创始人、前董事长肯尼斯·莱以及时任CEO杰弗里·斯基林类似的处境。

肯尼斯·莱被指控犯有虚报经营业绩、共谋欺诈、欺骗股民等11项罪行，这些罪名若成立，他将被判处175年的监禁外加570万美元的罚款。开庭前一周，肯尼斯·莱因心脏病突发去世。其名下全部资产被法庭收缴拍卖，赔付投资人损失。杰弗里·斯基林则因犯有欺诈、共谋、内部交易等罪行，被判处有期徒刑24年零4个月，并处罚金1.4亿美元。

老陆的那把杀猪刀，貌似钝了。